【邪瓶】蔽明26（完结）
张起灵的眼睛完全失明后，他们的城市探索之旅中断过一段时间，再次踏上旅途时已是深秋。路线大多是吴邪定的，张起灵只是手里拿着盲杖，被吴邪牵着，然后听吴邪讲述。
他们这次去了一个新地方，从公交上下来，海风轻拂过脸，有些凉，空气里飘来一股海水的腥味。吴邪侧身紧了紧张起灵的围巾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这种时候来海边，好像有点傻……我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冷。”
张起灵眼睛看着前方，摇头说没事。完全失明以后他就不太容易找到吴邪的位置了，说话也不会习惯性地看向他。
他们沿人行道慢慢走，张起灵一手握着吴邪的手，另一只手握着盲杖，探索着前方的路，敲击声密集且空洞。吴邪突然轻轻把张起灵手里的盲杖拿走，低声对他说：“试试看不用它，我带着你走。”他紧紧握住张起灵的手。
张起灵开始有些诧异，然后他轻轻地笑了，点头说“好”。
吴邪带他走过很多次，家和酒吧之间那条路是走过最多的，虽然每次张起灵都带着盲杖，但是吴邪总会提早带他避开障碍物。少了盲杖的手里空落落的，他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，世界里只剩下脚下凹凸的质感，和吴邪暖烘烘的手心。
“前边是一个广场，中心有一个大理石质感的雕塑，太远了，看不清。往那边走就没有盲道了，你想去看看吗？”吴邪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。
“好。”张起灵说。
吴邪开始给他讲周围的风景和建筑，海边广场的景色渐渐在他脑海展现，他仿佛能看到远处高楼的穹顶，基督教堂的塔尖，海鸥在翱翔，天边的火烧云热烈地燃烧着。
“奇怪，我怎么感觉人变多了。”吴邪的手在他手心里起伏，好像在踮着脚往四周望。“都是像我们这样不怕挨冻的人吗？”吴邪自己嘿嘿地笑了。
人确实是变多了。吴邪说天色黯淡下来了，刚刚四周的路灯已经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。四周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变多了，张起灵时不时能碰到旁边人的肩膀和手臂。
“我们走吧，这里人太多了。”吴邪有些担心地说。
吴邪带着他穿过人群，他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，吴邪没有再给他描述，他似乎在努力寻找出口。张起灵有些吃力地跟着，踩到了几个人的脚，他现在和陌生人肩撞肩肘接肘，被推搡着往前走，他从没来过这么多人的地方，手心里开始出汗，和吴邪相握的地方变得黏湿。
“操，这边今天好像有什么活动。”张起灵听见吴邪在前面骂了一声。
忽然，吴邪的手从他出汗的手心里滑脱，他叫了一声“吴邪”，但是声音被淹没在周围游客的吵闹声里，他自己都听不见，他被挤着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移动，到处都摸不到吴邪的手。
他们被人流冲散了。
张起灵停不下来，人们都在有目的地往一个方向移动，他一停下来就会被人撞倒。手里什么也没有，盲杖和吴邪的手他一个都抓不住，脚下很平坦，没有盲道的指引。他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，不停地踩到别人的脚。黑暗里他走的每一步都像走在深渊边缘，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踏空，巨大的不确定感开始席卷他。
他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，又爬起来，继续慢慢地走，手试探地前伸着，不时碰到别人的衣服，但是触感都很陌生。他茫无目的地转着脑袋，企图在鼎沸的人声中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。
他看不见，炫目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，周围的人脸朝着同一个方向，这是一场灯光秀，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人齐聚在今晚，共同欣赏由灯火组成的精妙绝伦的图案。
他的世界里只有黑暗，他的手、脚，他的躯体，周围人的快乐他感受不到，他是黑暗涌动的海洋里的一片孤舟。
一个什么东西撞到他身上，然后一双手臂圈紧了他。他被搡进一个人的怀里，吓了一跳，抬手去摸，触感上又莫名的熟悉。
“吓死我了。”吴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吴邪的身上热腾腾的，胸膛起伏，喘息也很剧烈，他像是跑了很长一段路，衣服也被挤得有些凌乱。他问：“你有没有受伤？”
张起灵摇摇头。
盲杖被塞进他的手里，吴邪内疚地说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手被紧紧地握住，吴邪注意到他手心沾上的灰，翻出餐巾纸仔细为他擦拭。
“吴邪，你给我讲讲。”张起灵微微仰头，看着周围，重新找到吴邪让他感到安心，灯光不停在他脸上流转，他的眼睛亮亮的，带着一些笑意，“这里的人，他们都在看什么？”
吴邪说，是灯光秀。他细致地为张起灵描述那些灯光组成的图案，四周林立的大楼就是荧幕，流光溢彩。他和张起灵十指相扣，一起抬着头。
烟花从高楼后面升腾而起，在夜幕中绽放，嵌在夜空里的巨大花团转瞬即逝，但不停有新的烟火替补上来。七百到八百度的高温，才使得它们发出灼热的光，穿过几百米的距离，映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中，让人们发自肺腑地啧啧赞叹。
记忆里的烟花声从遥远的彼岸传来。吴邪想起来那年除夕夜，张起灵的妈妈小口喝着红酒，眼睛被灯光照得很亮，她对吴邪说：“我很开心你能来陪他……”
他现在就和张起灵十指交叠，扣得紧紧的。吴邪仰头看着烟花，在心里默默地说：“妈妈，您放心，我会一直陪着他的。”
END.
总算完结啦！一开始写这篇文是因为玩了一个游戏《见》，当天晚上直接失眠了，翻了好久好久的知乎。网上说每一百人中就有一个盲人，八个低视力，九个视力残疾，可我们日常中完全看不到他们，中国的无障碍设施还很不完善，连最基本的盲道都做不到让需要它的人完全放心地去依赖它，看到知乎上他们描述的自己的日常生活真的很难过……这算是写这篇文最初的灵感吧。
总之，谢谢你们能看到这里，只要能让大家有一点点共鸣我就很满足了。现实中，我们可能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，但是，如果在路上碰到需要帮助的他们，能稍稍驻一下足，能上前询问一句，我想也是很好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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